沐顏且戰且退，漸漸處於下風，憑借輕功和劍法勉強周旋在楊鋒面前，二人從矮坡之上一路拼殺到窯洞前的濕地之內，烏雲仿佛都染上了一層血色。

楚瀾裳緊張的聆聽著二人交戰的動靜，似乎感受到了鐘離瑾月的緊張感，她猜測出戰局多半對沐顏不利，楚瀾裳靈機一動，便上前對著杵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紀懷淵說道：“紀懷淵，你當初在火海中將沐顏救下只是為了覆仇，你將沐顏視為你覆仇的工具，可是你可知，這三年來，沐顏卻時時刻刻視你如命中唯一。她義無反顧的成為你報覆秦家的工具，難道你以為她只是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嗎？”

楚瀾裳的一番言論，紀懷淵握著劍鞘的手掌微微用力，曾幾何時，他的生命中出現了那樣一道倩影，盡管是夢幻泡影，可是每每相處之際，心頭總會盈盈起一股暖意。

他看著那道在泥潭之中忘我拼殺的人，捫心自問的質問自己，難道在他的心中，從來都只是將她視為自己覆仇的工具嗎？

在人前和她扮演著恩愛的未婚戀人，真的只是為了應付秦府眾人而演的一出戲麽？那個時候，她心甘情願的成為秦素素的時候，在她的心中，究竟想著什麽呢？

“懷淵，不要聽那個妖女的胡言亂語，這個妖女最擅長的就是蠱惑人心！”正在交戰中的楊鋒聽到楚瀾裳的話語之後急忙回過頭呼喊道，“你別忘了，如果沒有這個妖女發動的戰爭，你的父親和那麽多的族人根本不會死，罪魁禍首就在你的面前，懷淵，去殺了那個女人！”

紀懷淵擡起雙眸目光顫抖的看著楚瀾裳，握著劍柄的手一再的收緊，鐘離瑾月的視線緊緊盯著他的動作，但是眼下她的功力尚未修覆，倘若這種時候紀懷淵發難，她還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！

楚瀾裳再度開口：“紀懷淵，沐顏姐姐曾經跟我說過，人世間最大的幸福，無外乎相伴餘生，不問出處。她知道自己就算耗盡餘生也無法代替秦素素在你心中的位置，可是即便如此，他寧願成為別人的影子，也要和你在一起，就像飛蛾撲火一樣，明知道光明的代價就是灰飛煙滅，可是依舊義無反顧，她把自己的一生都給了你，難道在你的心裏，沐顏姐姐真的就只是一個工具，哪怕一點點的位置都沒有麽？紀懷淵，你當真如此冷血薄情嗎？”

楚瀾裳的每一個字就像一根刺，一點點的嵌入紀懷淵心頭的皮肉之中，鮮血淋漓直至麻木，回顧與過往，這三年和沐顏在一起的點點滴滴都已經印刻成回憶。

三年前，那片一望無際的火海之中，她和秦素素同一根木梁壓垮，紀懷淵趕到的時候，秦素素已經氣絕，而她一息尚存，為了覆仇，他將沐顏從火海中救出。

“是我救了你，從此，你這條命，便是我的……”

沐顏醒來的時候，紀懷淵對他說過的第一句話便是如此。

每逢素素忌日，他酩酊大醉，都是她在旁邊靜默無言的相伴著，聆聽著他心中的苦楚，分擔著他生不如死的仇恨，直至他醉臥不省人事，第二日醒來，總會適時的出現一碗醒酒湯，面對他的咄咄逼人，她從來不曾有半句怨言，仿佛她只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，而紀懷淵才是催動她完成一切的那根線。

第一次殺人的時候，當雙手染滿罪惡的血汙來到她的房中，沐顏看著他大仇得報的笑容，自己也跟著喜極而泣，他終於殺害了害死自己父親和愛人的元兇之一，可是當時的他是否只顧著自己心中的快感，卻忽略了沐顏望著自己一步步的跌入仇恨的深淵心中萌生的酸楚？

他將仇恨排在人生的重中之重，然而卻從不知道，原來沐顏要的，只是這般簡單的人生，一生一世一雙人，這般的卑微，這般的沈重，這般的……脆弱。

沐顏的長劍舞動的行雲流水，如練的月華之下仿佛天宮舞劍的淩波仙子，雖然剛猛不及楊鋒，但是好在她的輕功身法在楊鋒之上，哪怕一直被他的攻勢所壓制，然而一雙蓮步婉轉於身後空闊的沼澤之間，卻也讓楊鋒一時之間難以擺脫糾纏。

一番交手下來，二人之間你來我往已有數百招，楊鋒的耐性早已磨空，望著不遠處的窯洞以及唾手可得財寶，心急如焚的他不禁再一次加大了攻勢，似乎是心底的貪婪讓他忽然獲得了無窮的動力，接連十刀劈斬，毫無章法招式，卻一刀比一刀剛勁有力，沐顏勉強抵擋，一番下來早已氣力不足，格擋最後一刀之後更是被其強力的勁道沖擊了心脈，一口鮮血吐出！

“不自量力的丫頭！”楊鋒一步步的逼近栽倒在地的沐顏，眼中的輕蔑之色盡顯其中，“我給了你逃命的機會，你偏偏自己主動找死，只好送你上黃泉！”

楊鋒的長刀高高舉起，鐘離瑾月瞳孔因為恐懼一陣緊縮，正當她拼命設法相救的時候，另一道身影比她更快的做出了行動！

“鐺！”刀劍相觸的聲音傳來，楊鋒驚訝的望著身前的紀懷淵，此刻擋住了這一刀的不是他又會是誰？

“懷淵！”沐顏有些楞怔的看著這一幕，紀懷淵高大的身影擋在她的面前，仿佛為她遮蔽了一世風雨，她從不敢奢求這樣的畫面會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，可是如今真的出現，她卻激動的忘記了流淚。

“讓你受苦了！”紀懷淵背對著她柔聲說道，“楚瀾裳說得對，我欠了你太多……”

鐘離瑾月心中振奮的看著這一幕，欣喜的神情讓她的嘴角露出了罕見的笑容，楚瀾裳也終於微微松了一口氣，紀懷淵棄暗投明，在這種時刻對於她們而言無異於雪中送炭。

楊鋒怒不可遏的瞪著紀懷淵，鼻翼間噴薄而出的怒氣仿佛化作了滔天的怒火：“你當真要為了這群外人反我？紀懷淵，現在你回頭還來得及，我們同仇敵愾，定然可以將她們一網打盡！”

“將軍，恕懷淵無禮。”紀懷淵語氣沈重的說道，“曾經的我只因一時疏忽，害的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同我陰陽相隔，多年來始終成為我的夢魘，如今承蒙上天垂憐，好不容易再遇到，我不想讓過去的那一幕重演了，將軍您……回頭吧！”

“混帳東西！”楊鋒的怒火幾乎呈現燎原之勢，“你忘記了你的父親和那群無辜的鎮民當初是如何慘死在此，屍體被制成了蠱毒的麽？”

“設計這一切的人已經死在我的手上，我已經覆仇了！”紀懷淵冰冷的同楊鋒對視，“而且將軍不要忘記，當年指使二娘前來誘我父親入局，是不是就是出自將軍的手筆，如若細算，哦的仇人之中，將軍是否也應該占據一席之地？”

楊鋒加大了手中刀鋒的力道壓制著紀懷淵：“如此看來你是準備與我兵戎相見了！”

紀懷淵一聲嘆息，語氣之間盡是疲憊：“將軍，當年的孰是孰非，我現在已經不想再追究了，我只是不想再看到……我在乎的人為我繼續流淚了。”

沐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，那句我在乎的人，短短的幾個字，卻讓她不禁模糊了眼眶，三年的相守，如今能夠換來他的一句在乎，此生，早已無憾。

楊鋒狂嘯一聲，揮刀砍向紀懷淵的左肩，紀懷淵早有防備，斜劍格擋，兩道身影瞬間翻飛騰挪，兵器交接迸濺的火花儼然蓋過了漫天的星鬥。

沐顏剛剛和楊鋒交手，深知此人的厲害，趁著紀懷淵同他交戰到一處的時候，縱身而起，持劍沖向了楊鋒，紀懷淵和沐顏雙劍合璧，二人攻守有度，殺伐默契，楊鋒一時之間竟然占不到任何的便宜，紀懷淵的長劍不斷的襲擾他的上三路，沐顏的劍影就會適時的出現在楊鋒的下盤，楊鋒顧此失彼，轉攻為守，很快就失了章法，然而即便如此，楊鋒的步履也沒有紊亂，退守之間依然保持著清醒，紀懷淵和沐顏驟然猛攻之下也難以占盡上風。

矮坡之上，楚瀾裳只憑借耳邊回蕩的刀兵之聲，心中惦念至極，便問鐘離瑾月：“瑾月，戰況如何了？”

鐘離瑾月此刻的目光無比凝重，不遠處三人膠著在一處的戰局時刻映在她的腦海，鐘離瑾月握緊了腰間的長鞭聲色沈重的說道：“乍看之下是紀懷淵他們有利，但是楊鋒畢竟久經戰陣，武功如此高深，這樣長期消耗下去未必是取勝之道，現在若想贏，必須要有一人趁著此時發動一擊必殺的偷襲，如若再遲，楊鋒一旦轉守為攻占得先機，再想下手就難於登天了。”

說著，鐘離瑾月擡步準備挺身而出，憑自己現在的狀態，傾盡全力發動致命一擊，至少對於同歸於盡她有絕對的把握。然而卻在邁步的同時被楚瀾裳緊緊的抓住手腕，清澈柔婉的聲音隨之響起：“你忘了塵哥哥的叮囑？你所受的內傷莫說動武，就連劇烈一點的運動都不可以，否則塵哥哥之前對你的治療就前功盡棄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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